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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編輯 馬力勇 秦愛玲
二 主筆 劉廷本
安 身 論
晉潘尼
蓋崇德莫大乎安身,安身莫尚乎存正,存正莫重乎無私,無私莫深乎寡欲。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后動,易其心而后語,定期交而后求,篤其志而后行。然則動者,吉兇之端也;語者,榮辱之主也;求者,利病之幾也;行者,安危之決也。故君子不妄動也,動必適夫道;不徒語也,語必經(jīng)于理;不茍求也,求必造于義;不虛行也,行必由于正。夫然,用能免或系之兇,享自天之祐。故身不安則殆,言不從則悖,交不審則惑,行不篤則危。四者行乎中,則患憂接于外矣。憂患之接,必生于自私,而興于有欲。自私者不能成其私,有欲者不能濟其欲,理之至也。欲茍不濟,能無爭乎?私茍不從,能無伐乎?人人自私,家家有欲,眾欲并爭,群私交伐。爭,則亂之萌也!伐,則怨之府也!怨亂既構(gòu),危害及之,得不懼乎?
然棄本要末之徒,知進忘退之士,莫不飾才銳智,抽鋒擢穎,傾側(cè)乎勢利之交,馳騁乎當塗之務。朝有彈冠之朋,野有結(jié)綬之友,黨與熾于前,榮身扇其后。握權(quán),則赴者鱗集;失寵,則散者瓦解;求利,則托刎頸之歡;爭路,則構(gòu)刻骨之隙。于是浮偽波騰,曲辯云沸,寒暑殊聲,朝夕異價,駑蹇希奔放之跡,鉛刀竟一割之用。至于愛惡相攻,與奪交戰(zhàn),訓謗噂沓,毀譽縱橫,君子務能,小人伐技,風頹于上,俗弊于下。禍結(jié)而恨爭也不疆,患至而悔伐之未辯,大者傾國喪家,次則復身滅祀。其故何耶?豈不始于私欲而終于爭伐哉!
君子則不然。知自私之害公也,故后外其身;知有欲之傷德也,故遠絕榮利;知爭兢之構(gòu)災也,故犯而不校;知好伐之招怨也,故有功而不德。安身而不為私,故身正則私全;慎言而不避欲,故言濟而欲從;定交而不求益,故交立而益厚;謹行而不求名,故行成而名美。止則立乎無私之域,行則由乎不爭之塗,必將通天下之理,而濟萬物之性。天下猶我,故與天下同其欲;己猶萬物,故與萬物同其利。
夫能保其安者,非謂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樂也,不忘危而已。有期進者,非謂窮貴寵之榮而籍名位之重也,不忘退而已。存其治者,非謂嚴刑政之威而明司察之禁也,不忘亂而已。故寢蓬室,隱陋巷,披短褐,茹藜藿,環(huán)堵而居,易衣而出,茍存乎道,非不安也。雖坐華殿,載文軒,服襦繡,御方丈,重門而處,成列而行,不得與之齊榮。用天時,分地利,甘布衣,安藪澤,沾體塗足,耕而后食,茍崇乎德,非不進也。雖居高位,享重祿,執(zhí)權(quán)衡,握機密,功蓋當時,勢侔人主,不得與之比逸。遺意慮,沒才智,忘肝膽,棄形器,貌若有能,志若不及,茍正乎心,非不治也。雖繁計策,廣術(shù)藝,審刑名,峻法制,文辯流離,議論絕世,不得與之爭功。故安也者,安乎道者也;進也者,進乎德者也;治也者,治乎心者也。未有身安而不能保國家;進德而未能處富貴;治心而不能治萬物者也。
然思危所以求安,慮退所以能進,懼亂所以保治,戒亡所以獲存也。若乃弱志虛心,曠神遠致,徙倚乎不拔之根,浮游乎無垠之外,不自貴于物而物宗焉,不自重于人而人敬焉。可親而不可慢也,可尊而不可遠也。親之如不足,天下莫之能狎也!舉之如易勝,而當世莫之能困也。達則濟其道而不榮也,窮則善其身而不悶也,用則立于上而非爭也,舍則藏于下而非讓也。夫榮之所不能動者,則辱之所不能加也;利之所不能勸者,則害之所不能嬰也;譽之所不能益者,則毀之所不能損也。
今之學者,誠能釋自私之心,塞有欲之求,杜交爭之原,去矜伐之態(tài),動則行乎至通之路,靜則入乎大順之門,泰則翔乎寥廓之宇,否則淪乎渾冥之泉。邪氣不能干其度,外物不能擾其神,哀樂不能蕩其守,死生不能易其真,而以造化為工匠,天地為陶鈞,名位為糟糠,勢利為埃塵,治其內(nèi)而不飾其外,求諸己而不假諸人,忠肅以奉上,愛敬以事親,可以御一體,可以牧萬民,可以處富貴,可以安賤貧,經(jīng)盛衰而不改,則庶幾能安身矣。
布爾塞維克主義論
民國 席實生
1.布爾塞維克主義之概念
今日者何日耶?豈非人類生存之一大轉(zhuǎn)機而舉世汲汲于改造之日耶?故社會改造之思想,未有盛于今日;人類解放之運動,亦未有盛于今日,鳴呼!今日者何日耶?
雖然社會欲改造矣,人類欲解放矣,而其改造之、解放之之道維何?曰:“布爾塞維克主義”。此布爾塞維克主義之為物,一面既為世人之所歡迎,一面則又為世人之所憎惡,憎惡之者,固不知其底蘊,通目為危險思想,不愿加以研究;歡迎之者,亦多未明其真相,舛錯誤謬時或不免,斯誠吾人際此思潮錯綜時代之最為遺憾,而亦最為急宜考究者也。
□夫布爾塞維克主義,亦社會主義之一派。此主義雖為俄羅斯之特產(chǎn),而實則脫胎于馬克思主義。其所以特現(xiàn)于俄國者,蓋有由焉。
當十九世紀之中葉,俄國解放農(nóng)奴制度后,政府輸入外資,銳意獎勵資本家,以促進大企業(yè)經(jīng)營組織之發(fā)達,因而勞動者之數(shù)目亦繼長而增高。至此,俄羅斯昨日之農(nóng)奴制度國,今一躍而變?yōu)闅W洲之大資本主義國矣。
當斯時,資本之魔力既日益增加,而勞動者之苦痛亦日益殘酷,貧富階級之懸隔遂日甚一日。加之專制政治極端壓迫。以故不……
厥后留學西歐者日多,思想界亦益呈嶄新氣象。政府為緩和人民思想之計,遂有所謂“官許社會主義”之事實,而各大學亦公然開講馬克思經(jīng)濟學,斯時自由平等之說深入人腦,改造之念日盛一日,于是社會主義之思潮,于焉勃興。其初也,社會主義者之運動,不過打破資本主義而企圖社會之改造;其繼也,政府采極端壓制政策,遂激其一變而為推翻專制國家主義之運動矣。當是時,虛無黨之秘密結(jié)社彌滿全國,而虛無主義之宣傳亦益澎湃而起,即少數(shù)之理想家,不做物質(zhì)上之援助,而與當時有力之警察戰(zhàn),與軍隊戰(zhàn),又與無限之資本家戰(zhàn),強敵迫壓,百折不回。當是時也,俄國社會主義者之熱狂、之勇氣、之才能,可謂世無其比,而其運動之歷史,亦雖謂為萬國社會主義史上之奇光異采可也。若者官吏之被殺,若者黨員之役獄,若者領袖之被誅,一波不瀾,千劫萬災卒至,使暗殺亞歷山大二世之事實出現(xiàn)。但當時政府之防范益嚴,革命之氣焰遂熄,黨員亦多逃亡于瑞士,改造運動之事業(yè)亦因之而屏息焉。
當斯時也,西歐社會主義之思潮正盛,而馬克思之學說尤為士子之所樂唱。俄國政治犯雖名為瑞士之亡命客,實則投馬氏之門而研究其主義。未幾,彼等遂以馬克思主義為標榜,而組織社會民主黨。旋于本國添設支部,與猶太及波蘭等國家之社會民主黨結(jié)成一片,以圖其主義之進行,及二十世紀之初,是黨則大受挫折。但其秘密結(jié)社,于暗中尤形活躍。既而又成為最大之勢力,故向之唱言“政治的革命”者,今乃忽然轉(zhuǎn)為“社會的革命”,遂至“資本主義的國家”之殲滅,與夫“人類不平等”之解放之絕叫,而所謂“世界的革命”之布爾塞維克主義,悠然而實現(xiàn)矣。
然當1905年之末及1906年時,俄國革命之發(fā)生,與時執(zhí)其牛耳者,實社會民主黨也。是則,社會民主黨與布爾塞維克主義遂有密切之關系。何則?社會民主黨者,標榜馬克思主義之左黨者也。其黨員多新進英才,皆抱有經(jīng)邦濟世之略。但其標榜雖同,而其主張則不能一致,意見齟齬,派別叢立(例如列寧派、國際派、護國派、統(tǒng)一團等),各持一說,相互攻擊,結(jié)局遂于1903年分裂而成為兩大派。一為少數(shù)派,一為多數(shù)派。前者之領袖為撲拉哈諾夫,后者之代表即現(xiàn)俄勞農(nóng)政府總裁列寧。
當1905年革命勃發(fā)之際,此兩派忽相握手,共圖大業(yè),但未有二年之久,遂于1907年又決裂而分離,干戈相向,勢不兩立。及1918年撲拉哈諾夫死后,少數(shù)派遂亦潰盡。而列寧之勢力,反愈形膨脹而彌漫天下。今則全俄國殆為其所支配者。此之謂布爾塞維克主義之勝利也。
2.布爾塞維克主義之意義
布爾塞維克者,義譯為多數(shù)派也。如前所述,當1903年社會民主黨分裂之際,黨員多數(shù)皆服從列寧,其余少數(shù)則歸順撲拉哈諾夫。一般因其數(shù)之多寡,遂呼為布爾塞維克(多數(shù)派)與麥塞維克(少數(shù)派)。世有以布爾塞維克稱為過激派者,蓋譏之也。
此兩派分裂之原因,即麥塞維克采議會政治,以社會主義為政治之賜物,此撲拉哈諾夫之主張也;而布爾塞維克則極端反對,不許資產(chǎn)階級之政治與妥協(xié),及主張勞動階級之支配國家及世界,換言之,即主張打破資產(chǎn)階級之威權(quán),而振發(fā)無資產(chǎn)階級之勢力,以企成勞動者之世界。所謂“勞動階級之執(zhí)政權(quán)”即其見端。或謂此點乃列寧思想之色彩,而亦布爾塞維克主義之精神。誠然誠然。
布爾塞維克主義脫胎于馬克思主義。既如上所述,而“勞動階級的政權(quán)”之要求,亦多數(shù)派最初之立場,且亦現(xiàn)今支配全俄羅斯之基礎。故自布爾塞維克主義勝利以來,全俄之事事物物,無不支配于列寧及托羅克所組織勞農(nóng)政府之下矣。
故俄國勞動階級之優(yōu)勝,勞動階級之政權(quán)獲得,勞動階級之支配世界,非托諸學理的空想,乃已見諸于事實者。凡向之所謂資產(chǎn)階級恃全力以凌虐無資產(chǎn)階級之威權(quán)者,今皆完全潰滅之矣,故俄羅斯今日之現(xiàn)象,蓋一“勞動的社會”之現(xiàn)象也。
夫“不勞動者不應得食”者,是布爾塞維克主義之原則,而亦人類生存上必要而所不可缺之共同天職者也。觀此,則世之游談坐食、寄生于社會者,其喪失“人類的本性”之罪孽,寧可恕哉?寧可恕哉?
3.布爾塞維克主義之特質(zhì)。
布爾塞維克主義基礎之特質(zhì),即“勞動階級之執(zhí)政權(quán)”。換言之,則以勞動階級支配世界。既述前章,無可躊躇。然其最重要、最遠大之目的,則以世界為前提,人類為本位,無所謂國境之區(qū)分,種族之差別焉,不寧維是,尤以極端的打破資本主義,與夫極端的撲滅帝國主義,為其主義之基礎,抑亦其特質(zhì)中之精華也。然欲明此點之底蘊,則不可不知俄國之憲法。(下略)
4.布爾塞維克主義與國家
布爾塞維克主義與國家為如何之關系,且布爾塞維克主義實現(xiàn)后,國家處如何之地位,是研究布爾塞維克主義者第一急宜理解之問題也。夫所謂國家者,學者議論紛紛,各執(zhí)其所。有主張國家神權(quán)說者,以國家以神之命令而存在,君主即奉神命而統(tǒng)治萬民者,所謂愚民政策是也。也有主張國家倫理說者,以國家依法律而存在,人群之結(jié)合則根據(jù)于法律,所謂理想主義是也。且有主張國家心理說與國家權(quán)力說者。心理說者以國家依自然而發(fā)生,權(quán)力說者以國家依強弱而發(fā)生。此兩說大致略同,謂人間原有賢愚強弱之差別,強者既統(tǒng)治弱者,則統(tǒng)治機關乃為其當然發(fā)生之現(xiàn)象,所謂優(yōu)勝劣敗主義是也。
然自盧梭之契約說出世,而后法國之革命、美國之獨立接踵而至。其外,凡從來專制主義、貴族主義以及不平等之國家私有主義,遂亦變而盛唱“立憲的國家”之學說,但猶不能脫離優(yōu)勝劣敗之惡習。故經(jīng)濟的侵略主義與夫帝國的并吞主義亦隨之而興。換言之,國際之間各持強國主義,以使其國民之敵愾心,愛國之偏見,但知有己,不知有人,以人類而奴隸人類,以人類而凌虐人類,似成天演之定理。雖使生靈涂炭,人類遭殃,疾痛之感彌滿六合,不平之鳴悲號八荒,而亦不之惜。因之無政府主義、非國家主義之潮乃澎湃而起,此等主義即以打破原有之國家組織,絕對自由平等,無政府之世界為目的。其理想可謂高而且大,但于事實上此時斷難實現(xiàn)。吾友摩漢君常謂此主義此時不能實現(xiàn)者,猶若佛家唱大千世界,其說雖善,奈人皆不能成神何?可謂喻之適其當者矣。
然則布爾塞維克之為主義,果為無政府主義歟?抑國家主義歟?此不得不略為概括之敘述。
夫布爾塞維克主義為馬克思主義之產(chǎn)出物,而列寧、托羅慈克(前數(shù)章皆忘與慈字,殊失原音,茲特更正,并附原文以便閱者參照)等,則代表布爾塞維克主義者。然馬克思攻擊巴枯寧,列寧、托羅慈克等又反對克魯泡特金,準此則布爾塞維克主義之排斥無政府主義,可以立見。且俄國憲法明訂日,俄羅斯社會主義聯(lián)邦蘇維埃特共和國,則布爾塞維克主義之本質(zhì),非夫無權(quán)力契約的自由團體之無政府主義與無權(quán)力小團體之山底可里斯姆(按即法國工團主義)者,已無議論之余地焉。識此則國家之必要從可知矣。但其所謂國家者,主權(quán)則屬于全國民,非若階級的支配之國家可比也,而國家之領土,亦基于自由國民之自由結(jié)合而成,非由征服并吞而成,簡言之,即所謂社會主義之國家者也。
5.布爾塞維克主義與世界
世界何以起戰(zhàn)禍乎?人類何以遭蹂躪乎?此又為研究布爾塞維克主義者第一急宜理解之問題也。試考萬國歷史,自古迄今,忽強忽弱一治一亂,出爾反爾,輪回不絕,似成定例者,人性因如斯歟?抑亦別有起因歟?吾于此質(zhì)問也,無他,則敢斷言之曰:“厥維民族復合主義而已”。
民族復合主義維何?大國家主義也。大國家主義維何?優(yōu)勝劣敗主義也。優(yōu)勝劣敗主義維何?政治上之帝國主義與夫社會及產(chǎn)業(yè)上之資本主義也。蓋帝國主義對內(nèi)為專制主義,對外則為侵略主義,而資本主義者,乃對內(nèi)之階級主義與對外之經(jīng)濟主義者也。準是以觀,則箝民、愚民、爭城奪地,欺貧凌弱之事,皆為其當然之手段。于是擴張其經(jīng)濟的欲望,膨脹其領土的野心之端起,而殺人流血之慘禍,亦因之而至焉。鳴呼!陷世界于不安,逼人類于涂炭者,皆此主義之罪孽也。此主義不去,吾恐世界自是將依然由治而亂,由亂而治,人類一蹶再蹶之苦痛,勢必不能免也,悲夫!
然則欲保障世界之永久平和、人類之絕對安全者,果何在哉?吾于此問題也無他,則又敢斷言之曰:“厥唯布爾塞維克主義而已”。
布爾塞維克主義為馬克思主義之產(chǎn)出物,既述前章,無復可疑。而其唯一之目的,則可一言以蔽之曰:“國際主義(一名萬國主義或世界主義)”。
所謂國際主義者,世界之各民族,互相和衷共濟,以避紛爭出現(xiàn)之主義也。至其特質(zhì),請分述于次:
第一 排斥資本主義。打破資本主義之世界組織,創(chuàng)布爾塞維克主義的新世界組織者,國際主義也。故資本主義與國際主義二者之性質(zhì)則全相反對,而亦各有其要求焉。蓋資本主義即國際的專制主義,而為其正面之敵者,即國際主義也。故國際主義第一之排斥者,厥維資本主義。換言之,則反對資本階級之世界也。
第二 排斥自由放任主義。自由放任主義者,大國家主義之奇光也,帝國主義之異彩也,且亦國際主義之硬敵也。何以言之?請就對內(nèi)的生存上言,自由放任主義可使社會墮于資本家之社會征服;就對外的生存上言,自由放任主義可使世界瀕于大國家之世界征服。此乃理論上必然之結(jié)果,而亦歷史上顯著之事實。故自由放任主義者,對內(nèi)、對外皆為不平等主義,而為國際主義之所極端的排斥者也。
更進而言之,排斥大國家主義,排斥帝國主義,排斥軍國主義,排斥海國主義,排斥商國主義以及凡含有侵略與壓制之性質(zhì)者,則無不排斥焉。
是故,現(xiàn)代世界改造之要求者,凡百種類之國家,皆非其目的,唯驅(qū)除競爭而傾向于協(xié)力,驅(qū)除征服而傾向于共助,驅(qū)除侵略主義而傾向于和平主義,驅(qū)除世界的個人主義而傾向于世界的團體主義,而所謂國際主義者,即世界的團體主義之代名詞也。
然自由平等實則此團體主義之基礎,而亦現(xiàn)代要求之焦點也。若夫所謂協(xié)同者,乃立于自由平等之上之組織者也。換言之,即人人對于社會的義務,能得平等之、幸福自由之發(fā)揚,而社會的協(xié)同存在矣。人人對于國際或世界的義務,能得平等之、幸福自由之發(fā)揚,而國際的協(xié)同存在矣。
所謂國際的自由平等者,排斥大國家主義者也。排斥大國家主義,即凡天下之民族,莫不許其自由與平等,是則承認民族主義矣,承認民族自決主義矣,承認民族的國家之建立與民族主義的世界之組織矣。而所謂民族者,非同一語言、同一宗教、同一血族之團體之謂,乃有歷史的同一國民之信念之謂。換言之,即由許多之分子渾構(gòu)成一民族的精神,和衷共濟,以圖生存,非使此民族而服從于他一民族之權(quán)力之下,乃以民族精神為之主體。故無人種,或言語、宗教,或地理之關系也,夫民族之本質(zhì),即以民族意志為主體,則民族意志之自由,不待言矣。而立于此民族上之國家者,斯謂之民族的國家,即所謂民族國家團體主義是也。
夫國際主義其根本目的,既打破一切階級,而為道德的、博愛的、大同的、人類的協(xié)同之思想,然所謂承認民族的國家者,抑又何耶?蓋因國際主義際此過渡時代,于事實上不得不然者也。
總而言之,國際主義者,創(chuàng)造人民之新世界者也。此新世界乃人民之世界。世界既恃乎人民,而人民即代表世界,夫所謂人民者,非資產(chǎn)階級人民,乃屬于勞動階級之人民。蓋資產(chǎn)階級之政治,則要求帝國主義,而勞動階級之政治,則要求國際主義。何則?資產(chǎn)階級之支配者,固帝國主義之必然之事實,而勞動階級之支配者,乃國際主義之必然之事實。換言之,國際主義發(fā)生于資本的世界組織之破產(chǎn),從而人民的世界即勞動階級的世界之要求,亦即國際主義之要求,且亦歷史之使命者矣。
6.俄國現(xiàn)狀之概要
破壞易而建設難,此千古之名言,為人所共知者。俄國自舉世界革命之赤幟,而后內(nèi)憂外患,經(jīng)濟恐慌,民情騷然。以此推測,從可想見,雖然彼未有三年之久,內(nèi)平內(nèi)憂,外息外患,百度維新,萬政井然,今則益蒸蒸而上,大有一日千里之勢,無怪世界驚駭,人人嘆賞,雖無智小兒,亦常為之作快愉感焉。然世有憎惡布爾塞維克主義為危險思想者,并未明現(xiàn)有俄國之真相,而捏造種種危言,淆惑世聽,殊屬遺憾。茲將俄國教育之綱領與經(jīng)濟之狀況錄述于左,以見布爾塞維克主義現(xiàn)在之情狀。(下略)
7.結(jié)論
總觀以上世界潮流之趨勢既如彼,布爾塞維克主義之精神又如此,則布爾塞維克主義大有研究之價值。且吾尤有所不能已于言者,即其初列寧振臂一呼,而與之作桴鼓應者遍于全歐;而今也,則歐洲殆有全化為勞農(nóng)政府之傾向矣。此乃事實之現(xiàn)象,非吾之固好為其鼓吹焉。不但此也,試統(tǒng)全世界而計,資產(chǎn)階級寥寥無幾,而無資產(chǎn)階級則十居其八九,即歡迎之者多,而反對之者少。吾恐“布爾塞維克!”“布爾塞維克!”之聲浪,不期年而彌漫全世界矣。
“布爾塞維克!”“布爾塞維克!” 全世界、全人類今既異口而同聲,則布爾塞維克主義決非一二人之所能為,亦非一二人之力所能抵抗者也。
原載1920年11月2—8日《鼓昕日報》第5版
要改造陜西應先改變陜?nèi)颂幨赖膽B(tài)度
民國 劉天章
在陜西的人們,除過極少數(shù)的封建式軍閥,和附托于軍閥勢力之下的官僚政客而外,我們可以斷定,無論是誰,莫有個不是“日鎖愁懷”的;他們莫一個不是日享痛苦的恐怖的滋味,無一個不厭亂。但他們鮮有知道那變亂之原因。
他們至多能說出:官吏壞得很,土匪可惡的了不得,父、夫……等綱級的人厭制得很!但他們個個都受制于“沿襲”的心理。雖在有知識的人,他總覺得“圣不可非”,“習不可移”,“道不可變”。因此,把他們厭棄官吏,痛恨土匪抵抗階級厭制的心力,無形中就克服下去了。這種沿襲的心理,是中國人的大弱點,是孔丘之道的精髓,是社會國家變亂的源泉。孔丘說:“殷因于夏禮,所損益可知也;周因于殷禮,所損益可知也。其或繼周者,雖百世,可知也!”他這種沿襲的態(tài)度,實在令人難堪!魯人為長府,他——孔丘的門徒閔子騫因為受了他的沿襲態(tài)度的感化,對于魯人改造更作的舉動,大表反對,說:“仍舊慣,如之何?何必改作!”這是何等輕侮他人的改造精神呵!然而孔丘當時聽見閔子騫這種論調(diào),便覺得他的沿襲主義的教育收了效果,心中大加高興,于是順著閔子騫正說話得意的時候,使出“不憤不啟”“不誹不發(fā)”的教育手段,說一句:“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!”的激獎話,使閔子騫的沿襲態(tài)度,更堅深一層。我們不能不服孔丘的手段真辣呀!他以同樣的手段,引顏回學習的沿襲態(tài)度,你看他向顏回說:“回也——非助我者也……于吾言無所不悅!”顏淵、閔子騫是孔丘最得意的門生。孔丘最講究德行,而他論德行則以顏淵、閔子騫為代表。德行是什么?老實說,就是他的“沿襲態(tài)度”!在孔丘心目中,只有個沿襲保守,不承認文明進步。他說:先進于禮樂,野人也;后進于禮樂,君子也。——如用之,則吾從先進!孔丘因為抱著個沿襲態(tài)度,所以對于古代以強權(quán)壓成的階級制度,極端主張,極端發(fā)揮。這種心里先支配了他的門徒,四方傳播,造成沿襲的社會心理和與論。由是代代遞禪,加以各代綱級(君為臣綱,父為子綱,夫為妻綱,推而長為幼綱……)的人物以實力作沿襲態(tài)度的后盾,完成了今日中國的階級制度,最危險的更是陶冶成今日中國人的沿襲心理,這種心理,把持了男男女女的思想的前門,不容受外界的新思想進去,不肯令內(nèi)在的創(chuàng)造沖動發(fā)泄,而且還不讓占據(jù)的沖動說話請求他相當?shù)奈恢谩D心信?都把沿襲古人,當作天經(jīng)地義的律條,而漠視人類文明,因創(chuàng)造而進步增高的事實。
人類的文明雖則以原始的文明做起點,遞傳至今,但在人類依時空推移前進的歷程中,文明的濃度,代有增加,惟其是進步的,就可證明是時時創(chuàng)造的。如果自有人類至今,人類的文明,莫有個創(chuàng)造的成份加進去,那恐今日我們連這雖苦而較為進步的生活也得不到,而依舊享我們祖先所享的那樣——茹毛飲血的洪荒生活。
我們并不是不承認古人而將古人的文明一筆抹殺,承受先人的文明,乃基于自天的公例,無所用其拒絕。但是我們自有我們的本能,自有我們的理智,自有我們的靈性,我們只要伸開自己的選擇權(quán)力,如我們較近的前人選擇承受其先人遺傳下的文明一樣。我們更應發(fā)展我們內(nèi)在的創(chuàng)造沖動,創(chuàng)造更新鮮的文明,我們自己享受,并且留給我們的子孫享受——假如我們的子孫撰擇的承受了——如我們對我們的一樣。然而中國人——尤其是陜西人不承認社會進化原理,事事只知敷衍目前,事事只講對付,事事只求“仍舊慣”。他們都渾渾混混的,消極度日月。他們都無故的亡了我,這種沿襲態(tài)度實在是中國社會紛亂的根源。其害比之土匪搶人還利害千百倍。如果人人不肯拋棄這種沿襲的態(tài)度,中國實在只有滅亡的一條路,陜西是自不待說了!那里還講得到改造社會!
原載于民國十一年七月十號《共進》半月刊第一版